□看到这个词,我就想起父亲的双手,一到冬天,就裂开口子,遇寒风或者冷水,父亲说有刀割般的疼。我知道父亲的这个疼痛已经好多年了,但我一直没有办法治愈他手上的伤口,似乎“皲裂”在儿子的心头,成了诅咒冬天的代名词。
父亲年轻时一直背井离乡求生计,他15岁学徒做篾匠,18岁去四川江油当兵,30岁与母亲结婚。他早年在四川江油军转工后,先后在四川攀枝花钢铁厂、武汉钢铁厂、上海宝山钢铁厂当油漆工,因为长期接触油漆,并用汽油洗手上沾的油漆,逐渐把手上的皮肤弄坏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在武汉钢铁厂职工子弟小学上学。从一年级到二年级,我就住在父亲的集体宿舍里。记得有天雨夹雪,我放学回家,故意将棉鞋踩在泥水里,小伙伴劝我不能这样,我仗着父亲宠我,继续为之。结果当我到家时,小伙伴将实情告诉了父亲。父亲气不打一处来,挥手给了我一巴掌。那时不到40岁的父亲手掌明显有老茧了,一掌打来,我脸上很有些刺刺的感觉。从此,我不敢再调皮胡闹了。
父亲文化程度不高,据说不到小学三年级的水平。我22岁那年刚参加工作时,父亲从上海宝钢的工厂给我来信,整整三页纸,字体遒劲有力,舐犊之情,跃然纸上。我可以想象,工余饭后的父亲在集体宿舍的那张床头柜上,轻轻拧开一瓶蓝黑墨水,用一支钢笔吸着墨水,再铺开信笺,一字一句地,叮嘱我注意冷暖、加强营养、工作进步之类。
第一次领教父亲油漆工的高超手艺,是我在县城买了二手房需要装潢的时候。因为客厅的部分墙裙有些破旧和烂掉,父亲决定帮我们采取补救措施。为了和旧墙裙颜色搭配协调,父亲买来几小桶不同颜色的油漆进行调色试验。他先在一小块弃用的木片上实验,大概三四次就成功配出老旧的色彩,与原来的氛围非常兼容。这使我非常佩服,那晚我特地陪他多喝了几杯,以示庆贺。
父亲退休后回到农村老家,一直也没闲着。他不是和母亲一道去菜园里种菜,就是去外面拾柴火。冬天来了,外面冷,他顶多戴双纱线手套干活,说戴着棉手套干活不方便,母亲也说不动他,只好依他。我前几天回家,他带我到堆柴火的一间房子里参观,屋子里有干枯的松枝、树根、茅草之类,沿着墙壁堆放快到房顶了。父亲说过年打年糕时不愁没柴烧了,嘿嘿一笑,尽显出他的成就感与满足感,似乎说明他还不老,还有用。
冬意加深了,北风也无情,我要赶快寄两盒尿素膏和一些药用胶布,去暂缓乡下父亲的疼痛,不让他因为手上的皲裂而彻夜难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