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乡村老家经济落后,碾磨机非常稀少,收费也很高,为了节省家庭开支,很多需要粗加工的食物面料、植物块茎,都用石碓来冲捣。
石碓简朴粗犷,主要采用青石和圆木柱制成,木柱一丈多长,直径20厘米粗细,中段穿根圆横木为轴,架在两根“钩字形竖木扶手间,碓头安上冲击柱,对准齐平地面的石碓窝。只要一踩一松碓尾,碓头便一起一落,就像大蚂蚱爬在井眼上啄食;而那木石“嘭嘭”的撞击声,就像闷雷爆响。在孩子们看来,极像一个生动有趣的大玩具!
当时,村里只有两架石碓,等候冲碓时常耽工误活。一来二去,父亲看看冲碓的长蛇阵,动了想自己制作一架石碓的念头,原以为父亲只是一时冲动,没想到他第二天就叫上好友,赶着水牛车,从大山里拉来青石和松木。一有空闲,他就操起木石活工具,一会儿“嘭嘭嘭”地砍削,一会儿“叮叮叮”地打磨。见父亲辛苦,母亲心疼地劝他慢慢来,可他只是笑笑:“我确实有些辛苦,可没有石碓大家更辛苦!”又低头兀自忙活起来……
一个多月后,大石碓做好了,一下吸引来许多村里人,而父亲也像办喜事一般笑呵呵地招呼大家。然而随着涌来的人多,有时连我家的也没机会冲捣,我们不满起来。没想到父亲却很大度:“有了石碓,不就是大家都图个方便,晚一会儿有什么影响?不能这样小家子气!”后来,我家错开了冲捣高峰期,要么大清早开头,要么最晚收场,虽然辛苦一点,可看着能为大家尽点绵薄之力,一家子也开开心心的。
记得有一年腊月,大家欢欢喜喜地用石碓冲捣着粑粑,我们围在一旁,眼巴巴地等着享口福。粑粑终于出碓了,大家纷纷抢着尝鲜。没想到,一个饿极了的玩伴突然滑倒在碓边,摔破的瓷碗一下划破他的嘴巴,顿时血流满面,大家连忙把他送去急救。后来,孩子破相成了“三瓣嘴”。作为东家的父亲过意不去,想给孩子一点补偿。谁知孩子父母拉着父亲的手坦诚地说:“你家这架石碓,就像公家的一样,收过谁一分钱?你的心意我们领了,我们倒觉得给你添麻烦了。”一点也没有责怪我家的意思,那份理解与淳朴,让父亲感动不已。
后来,随着乡村经济大发展,小型家庭加工机走进每家每户,笨重、低效的大石碓也退出了历史舞台,安静地躺在后院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凝望着我们家的点点发展……
现在,每当村里的老人闲来摆古,说起我家那架老石碓时,年逾花甲的父亲仍是满脸的自豪和依恋,因为那架老石碓,不仅浓缩了一个时代的艰辛和自强,也见证了浓浓的邻里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