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参加教师培训,说到师德,说到师爱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你——康长才老师。
二十二年过去了,你的坟头上早已松柏累累,芳草萋萋,但是,你当年的形象却依然那么固执地留存在我的脑海里:矮矮的个子、大大的头颅、发红的圆头鼻子,一双眼皮单薄的大眼睛就那么含笑滑稽地注视着我……眼泪每每总会不自觉地涌上我的眼眶。人们说时间是最好的治疗师,但是,康老师,二十二年的时光却冲不淡我对您的深深怀念。
最初认识你——是我上初一的那年冬天,第一次收到稿费的喜悦让我高兴得几天都找不着北。那天中午做完数学作业回家时已经有点晚了,路过教师食堂时老师们正和往常一样在食堂外围成一圈蹲着吃饭,一个很有磁性的声音在问:“就那双胞胎中的短头发吗?”我知道老师们在议论我,当然啦,期中考试年级排名前一二名的两个女生是双胞胎,而且最近有一个还在市级刊物上发表了作文,这种情况在这个偌大的农村中学还是绝无仅有的。
老师们的议论让我更加的飘飘然起来,却不料脚踩在了一个小石子上摔倒在了大门旁,门内的老师们很善意地假装没看见,我正暗自庆幸的时候,一双大手把我拉了起来:“你就是张新宇吧,作文写得好,写得好。”竟是刚才那充满磁性的声音。我心里很是恼恨:这么多人都没看见我摔倒,就你眼睛尖得很!羞愧和懊恼让我对你充满了怨恨。后来打听到个子矮小的你是从小学调到初中来的,还是个民办教师,就更是对你充满敌意:这么爱看别人丢丑,肯定不是个好老师。
过罢年的那一学期,我们换了语文老师,很不幸的,新老师是你。开学初的一天,作为语文课代表的我送本子进了你的宿办室,你没在,我在摊开的笔记本上看到了“给猪看病7元,给娃买药4.2元”的记录。笑得肚子疼的我回到教室后大肆宣传了一番,于是“给猪看病,给娃买药”成了我们班的进门口令。那时候我有一种报仇雪恨的快感。
然而对你的敌意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你的语文课是那么的生动、形象、富有魅力。这样的课堂深深吸引着一颗颗从小热爱语文的心。我和班上的同学都认为这样的语文课于我们是一种享受,你那充满感召力的语言、你的机敏睿智、你的诙谐幽默让我们在课堂上常常遗失了自己,忘却了时间。
你常常给我们读名篇佳作,在你的分享中,我们认识了路遥、贾平凹、高建群,认识了张洁、铁凝、茹志鹃。知道了在贫穷闭塞的农村外还有更为广阔的世界。印象最为深刻的是那次你为我们读贾平凹的《哭婶娘》,当我偷偷擦去眼里的泪水时,顺着你异样的声音望去,你的眼圈发红,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你的善良消释了我对你所有的怨恨。
当时班上有个叫金平平的同学,同学们都不愿意和他坐,因为他总是脏兮兮的,冬天时的一双脏手上满是粉红的冻疮。更让我们这些班干部恼恨的是,他经常从教室后面的扫帚上折下一段竹棍,然后把圆珠笔芯插里面做写字用的圆珠笔。那次我又想向你告金平平的状时,却发现你正抓着他脏兮兮的手,在小心地涂冻疮膏。我对此非常不理解。事后问你时,你说:“他没有父母,从哥嫂那里得不到疼爱,我只是想让他感受到厚厚的师爱,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更多的人在爱着他。”再以后,我发现金平平慢慢地合群了,以往脏兮兮的手似乎渐渐干净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师爱力量的结果,但我却从此更加敬重你了。
初三快中考的时候,你腾出来一下午时间,用借到的傻瓜照相机为我们拍了不少的照片。我帮你送照片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你教案本扉页上的文字:“一定要把热爱学生当成自己的义务。当师爱成为习惯,当教书成为事业,我也就离理想中的人师不远了。”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们都很喜欢你,为什么每学期的师德评议你会得全校唯一的满分,为什么我们的班风那么健康向上,为什么我们班会成为市级优秀班级集体,我知道这一切的为什么都是因为你师爱的力量,是你用自己伟大人格魅力渲染熏陶的结果啊。
初中毕业我去城里上高中,假期中还总和同学相约去看您。大一的时候听到一个惊人的噩耗:你因为车祸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后来才知道你是为了动员一个辍学的学生返校上课,骑着你那辆除了铃不响全身都响的自行车,在回家的路上被一辆刹车失灵的卡车撞倒的。
安葬你的时候,听说去了许多你的学生。但是我没有去,我怕我简单的胸腔承载不了那沉重的悲哀。
大学毕业后我也走上了讲台,做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继承着您曾经热爱的教育事业。从教多年后,我愈加理解了您当年教案扉页上的誓言:“把爱生作为义务,把师爱作为习惯”。我知道这爱的誓言已经深深烙印在我的生命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