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工作的城市,时常还有拉煤的火车经过,我居住的楼盘离铁路不远,每当这种老式火车到达或者离开,都会发出震耳的汽笛声,许多人嫌弃说是嗓音,楼盘销售因此也受影响,但我不在意,反而还觉得汽笛声是那么亲切。每当听到“呜——呜——”的汽笛声,心里涌起一股催促我奔跑的力量。
1983年,我考上中央民族学院,如今的中央民族大学。第一次离开山村,也第一次坐火车。叔叔和姐夫把我送到柳州市,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当天晚上的火车票。在候车室,叔叔与邻座的家长搭讪,得知他们是玉林人,很巧的是,他们的孩子也上中央民族学院,也从未坐过火车。就这样,我和他们的孩子相识,结伴同行。
到了检票口,我们和亲人们依依告别,怀着好奇而又害怕的心情加入了拥挤的人流。
“呜——呜——”火车的汽笛声响起,过了检票口,人们就发疯一样跑了起来,当时,第一次坐火车我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拽行李跟着跑。我们跟着人流跑上跑下,到我们要乘坐的火车旁时,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了。旅客们争先恐后上车,有的小青年还从车窗爬进去。我们很惊慌,跟着人群拼命地挤啊挤,心想火车鸣笛是不是就要开走了,不快点挤上车,漏车耽误上学那就麻烦大了。好不容易上得车来,但见挤成了沙丁鱼罐头的车厢,人们你呼我唤,争着抢着往行李架上放行李。我们越过大小障碍,各自找到自己的座位时,头顶上的行李架早已塞满了大包小包。
硬座车厢,真是一个燃烧着、沸腾着的“小世界”,侃侃而谈的男人,嘻嘻哈哈的女人,哭哭啼啼的小孩,各种方言、各种嗓门的人叽叽喳喳,让我这个自小操着壮语、第一次坐火车出远门的18岁小伙儿觉得很新鲜。汽笛又“呜呜”地响起,感觉火车开动了,哪知是错觉,隔壁另一列火车开动了。
在座位上坐了许久,在一阵长长的汽笛之后,我们乘坐的特快列车终于隆隆起动了。此刻,刚刚平伏的心,跟着火车的轰隆声又澎湃起来:此去两千多公里,火车轮每一次滚动,就远离家一截,每经过一个站,都是陌生的他乡,还没有到北京,我就开始想家了。虽说是特快列车,当时,从柳州出发到北京也要花30多个小时。好奇心的驱使,我东瞧瞧、西望望,居然一天一夜没合眼。车过黄鹤楼,车过长江,车过黄河……汽笛声里,有人惊呼,整个车厢又在昏沉中沸腾起来。许多中学时只能在地理课本上读到的地方,这时火车带着我越过了它们。
途中,火车常常会停下来很长时间,后来才知道是调度的需要,与另一辆车错开。好奇的我,慢慢学会从汽笛声来判断火车什么时候要开动。
临近北京的时候,广播里说火车晚点了。第一次坐火车我并不知道晚点意味着什么。实在太困了,我竟歪头迷糊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广播声和鼎沸的人声惊醒,经过两夜一天的行程,火车终于到达首都北京!下车的时候,我望着眼前的绿色“巨龙”呆站了好久,在柳州上车的时候是晚上,那时一心只想快跑,根本无暇看清火车的模样。
此后,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从家乡往返北京,我这个寒门学子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坐火车。往返北京的七年间,居然没有坐过一次卧铺,全部是在硬座车厢里打发。坐长途火车,硬座车厢嘈杂,无法好好睡觉,每坐一次,都让我备受煎熬。后来,坐火车的数次多了,也就积累了经验。临上火车时,就买好几份报纸,这样路上既可以消遣,晚上又可以在三人座位底下垫着睡觉,我们同行的广西老乡都知道这样的“卧铺”,甚至一些斯斯文文的女孩子,困得不行了,也会这么做。
改革开放以来,共和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蒸汽机车到电气化;从火车提速到高铁速达;从以前时速几十公里的绿皮火车到现在时速三百多公里的子弹头“和谐号”“复兴号”;从彻夜排队买票“一票难求”到网络购票“说走就走”。短短几十年,简直是天壤之别。过去从柳州到北京两夜一天,熬上30多个小时,现在坐高铁只需要12个小时,大大缩短了旅途的时间,拉近了城市之间的距离。过去,一想到坐火车就郁闷,现在坐高铁有空调,可调节软座椅,服务一应俱全,舒舒服服,长途的煎熬因速度和舒适消解全无。
共和国成立70年来日益强大,仅出行方面的天壤变化就能深切地感觉得到。从绿皮火车年代过来的我,每当回忆起挤火车的那些日子,耳边就会响起“呜呜”的汽笛声,就会打心底里对共和国的巨大变化由衷感慨和自豪。
作者简介:
大 朵,本名罗 勋,壮族,生于上世纪60年代,广西忻城县人,文学硕士。已出版诗集《等待鹊桥》、《怀念狐》、《痛苦之门》、《床尾的兰花》。诗歌民刊《麻雀》主编。曾获第四届广西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花山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