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甫度,暖雨薄施,田园初润,旷野微绿。我们这里地处北回归线,春天来得早,春节才过,寒潮刚退,就已是桃红李白、梨花带雨了。可惜“红颜薄命”,才到三月中下旬,桃树长得一树新绿的时候,树下却已是繁花陨落,遍地残英,让人顿感春天来得匆匆,携带着桃花去得也那么匆匆。
唐朝诗人白居易在他的诗《大林寺桃花》里写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原来白老先生也是因为春天渐去、桃花凋落而悲花伤情,正在“长恨春归无觅处”时,偶然在大林寺遇上桃花,其“喜从中来”可想而知,可见对春天以及对桃花的留恋,古人与今人都是一样的。
我不知道大林寺在何处,白老先生赏花感叹后,题诗搁笔,未提及大林寺隐于何处仙山名胜,就潇洒而去,想问之却也追之不及。如今,若大林寺依然香火鼎盛,那寺里的桃花应该还盛开,散发出阵阵幽香,正招蜂引蝶吧?而此时,我却也与白居易老先生在未遇大林寺时的心情一样,长恨桃花无觅处,芳踪不知何处寻。我在茫然之中,顿生感慨,不由得在心里呼道:白老先生,你在何处?我想向你问桃花。大林寺,你在何处?我想寻你看桃花。桃花,你在何处?我想再睹你芳容。
其实春天的脚步,是由南而北,乘着春风携着桃花步履姗姗潇洒而去的,你只要跟随春天而去,人间何处不是花?近日,我就偶然有机会去桂北的某处,正好追着春天的脚步,虽然见到的不是白居易老先生所说的大林寺,却也在这里偶遇了一处桃花庵。
阳春时节,我客宿于桂北的一个乡镇,听当地人说,此地有一处桃花庵桃花开得甚盛。这天,我便独自一人走出门,前去寻探瞻访。行至野外,极目而望,春阳和煦,山远天阔,田野新绿,古木初苏,一派勃勃生机。远处云雾缠山,峰峦随日高渐渐明朗,黛色接天,群山巍峨苍莽,村庄坐落在山麓,隐隐现于古树之中,油菜花儿金黄遍野,蜜蜂采蜜正忙,瀑布落下溪涧,平缓于村落,鸭鹅觅食于浅水,追鱼逐虾,此仙境般的景色,不由得令人击掌叹曰:“美哉矣,斯地!”
穿过河东一个小村庄,步过村边石桥,桥面青石板似乎很随意地跨搭溪上,人行走的足迹把青石板踩踏得光滑如打磨,桥底清波粼粼,树影山色随波而皱,溪水清碧可见底,鱼虾藏于水草间历历可见。石板桥旁,有石阶可下溪畔,几块大青石板铺在溪水边,几名农妇在石板上洗衣服洗菜,或搓或漂,边忙活边聊天。
沿溪而上,耳听溪流潺潺,其声如村童玩水嬉笑。溪边空气略带泥土和初春植物的味道,吸入鼻肺,但觉丝丝湿润,爽入心脾,大自然果然是天然氧吧。岸柳夹溪,垂叶总比百木先绿,风来枝摇,长叶几乎可掬碧水。垂柳后面,一圈竹篱笆围着一个院落,院落里一树桃花探头出院外,一只小鸟站在桃树的肩膀上鸣叫,人来不惊。阳光暖和,河溪两畔,农事初忙,犁浪在农民吆喝耕牛声中翻滚,真个是南国春色,美不胜收!
走在弯弯曲曲的田陌,路虽长,慢行也不觉甚累,缓缓呼吸,正好把集于胸腔之陈年烦恼和平生不爽徐徐排空,心头顿觉空明,令人不由得心旷神怡。此刻好想合掌作话筒状对着青山长啸,把脏腑中郁滞之气啸去,但又不忍把这大自然的宁静扰了。
正一边观赏景色一边思索之际,一乡人肩扛一大捆竹子从那边山上崎岖的山道下来。我连忙前去问路。他扛着沉重的竹子,喘着气缓缓回身指往后方。顺着他的指向,透过淡淡的云雾望去,在那蜿蜒山道的半山腰隐约可见一座庙宇,青瓦重檐,绿树拥护,仿佛琼瑶仙境一般。哦,那就是桃花庵。谢过乡人,我沿路而去。
自山脚而上,一路随意地生长着许多桃树,野地荒山,率意而长,应是野生的不似人栽,开着团团簇簇的花,那桃花粉红色,花瓣粉嫩粉嫩的,像小孩的脸一般水灵可爱。
登着上山的石阶徐徐而上,身上微微出汗的时候终于到了桃花庵。庵不大,两三尼姑打扮的半老信女在忙碌着。庵内供奉一尊宝相庄严的女性菩萨,虽然不闻磬声梵唱,倒也烟香缭绕。庵前后长着几树桃花,那花或许是得享供奉菩萨的香火余馨吧,好像比一般的桃花更加娇艳。
我在庵堂前极目望去,青山叠嶂,阡陌田畴看远,心情和天地一样广阔。而近处的桃花,和白居易那些古人诗里的桃花一样,在人的心里永远艳艳地开放,年年有桃花开,年年有人把赞美桃花的诗写出来,花美诗更美!
下山路上,忽听得山上有男女在对唱山歌,那歌声若隐若现,只听得那歌唱道:
桃花山上桃花庵,
桃花庵求桃花缘;
有缘自见桃花艳,
无缘怨哥心不坚。
桃花山上桃花庵,
桃花庵里求神仙;
若是缘有桃花梦,
有缘妹等哥明年!
那歌声缥缥缈缈,像是从山上的桃花丛里传来,又像从仙雾缭绕的桃花庵中传来,更像是,从天上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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