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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田偶记
作者:纳 喜    来源:来宾网-盘古副刊    时间:2025-10-15

周末的脚步尚未踏近,心却早已飞向那个曾经一心想要逃离的村庄。这份急切的期盼,与儿时盼着出村赶圩的心情如出一辙——那时总觉得村口的路通向的是更广阔的世界,村里的天地不过是困住脚步的牢笼。原来,儿时拼命想逃离的地方,早已成了梦里的桃花源。

去年,斥资将老宅重新修整。院里院外平整干净后,便琢磨着种些花花草草。选了攀爬的使君子,盼着它能爬满院角的竹架,开出一串红白小花;栽了紫薇,想着盛夏看它“谁道花无百日红,紫薇长放半年花”的烂漫;撒下小雏菊的种子,等待秋日里冒出星点黄白;最用心的还是各色月季,春寒时便栽下花苗,盼着它们能从开春一直盛放到深秋。

为让每一朵花不辜负时光,不错过一寸阳光,我成了院里最忙碌的“搬运工”。清晨把喜阳的月季从内院搬到外院的花架上,正午又把怕晒的雏菊挪到树荫下,傍晚再一一归位。旁人见了觉得繁琐,我却乐此不疲。心里总揣着个念头:只要这些花草好好活着,枝繁叶茂、花开不败,生活里的那些烦心事便都算不得什么。当然也有失手的时候,有的花苗熬不过梅雨,有的被突如其来的倒春寒冻僵,但我从不气馁,拔掉枯苗再栽,换了品种再种。久了才发觉,不是我在养花,而是花在养我。那些侍弄花草的时光,悄悄磨平了些什么,又悄悄填满了些什么......

八岁的儿子,和我一样贪恋村里的时光。在城里时总爱赖床的他,一到周末便早早起床,因为院门口总有几个小伙伴候着。他们或是骑上自行车,在平坦的村道上呼啸而过,车铃叮当作响,笑声洒了一路;或是抱来篮球,在晒谷场的水泥地上来一场“巅峰对决”,汗水浸湿了衣衫也不在意。风一样的少年,天地都是游乐场。

到了饭点,我常常找不到儿子的踪影,不用问,准是跑到小伙伴家蹭饭去了。村里的孩子从不生分,谁家做了好吃的,总会吆喝着邻居家的娃一起来。所以每次我做馒头包子,或是煮他最爱的可乐鸡翅,总要多备些分量。看着他们围在灶台边,一手拿着馒头一手啃着鸡翅,叽叽喳喳分享着趣事,这便是童年该有的样子。村里的孩子没有补不完的课、上不完的兴趣班,更没有城里孩子的拘谨与客套,他们哪怕只有一个馒头,也会掰成几块分享,那份松弛与随性,是城市里少见的纯粹。

我从村里的农家书屋搬了些儿童书籍,在堂屋的角落搭了个“读书角”。没想到竟颇受欢迎,常有孩子结伴而来,一坐就是大半天。他们有时会玩“摆摊卖书”的游戏,用石子当钱币,认真地讨价还价;有时会捧着书沉浸式阅读,连旁人说话都听不见;偶尔围坐交流书中的故事。在这个电子产品充斥的年代,静下心来阅读反倒成了稀缺的习惯。看着那些专注读书的小小身影,我心里满是欣慰,竟生出几分“回村遇故知”的激动——多像儿时的我,带着对世界的好奇与单纯,在文字里探寻未知。那时的我从没想过,村头那片四季流转的稻田有一天会成为治愈中年焦虑的风景;更没想过,曾经以为不会老去的自己,转眼已在回望童年。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可谁又能真正做到不念过往呢?

村里的大姑去城里带孙子,最放不下的是她家那片菜园子。农村人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最看不得田地荒芜,在他们眼里,田地不荒才是希望。临走前,大姑把菜园子托付给了周末回村的我。过了春节,她特意赶回来,把菜地挖得平平整整,分好一厢厢菜畦,撒上菜种,栽上辣椒、茄子苗,细细浇透了水,才放心地进城去。

说起来,我儿时除了帮母亲给菜地浇浇水,压根不懂种菜的门道。如今接手大姑的菜园子,着实有些手忙脚乱。孟春时节,一厢小白菜秧苗上爬满了小虫子,而我束手无策,给大姑打视频求助,“煮壶花椒水淋上去,虫子就跑了。”她笑着说。照做后,果真管用。下次回村,小虫子早已不见踪影,小白菜长得嫩绿油亮,成了那片菜地“最靓的仔”。

每个周末,大姑总会打来视频电话,像交代照顾亲人一般,细细叮嘱我“这厢小白菜要多浇水......”“除草要趁晴天......”。若菜地长势喜人,她便会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自己种出来的菜,清炒有清甜,煮汤有鲜香。若是收成好些,还能摘些青菜打包回城,自给自足,实在难得。

回村,从不是我的人,而是那颗心。村里有看得见的期盼,也有回不去的往昔。人生忽如寄,莫辜负茶、汤、好天气。村里的日子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却有着最动人的简单。简单的粗茶淡饭,嚼得出粮食的本味;简单的布衣草鞋,走在田埂上格外踏实;简单的邻里相处,一句问候便暖了人心。原来心安从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回到那份简单纯粹里,便是心灵安宁的归处。

 
 
编辑: 王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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