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住在老式的楼房里。一排排,整齐如梳齿。楼间距不过一米多一点,其间还堆砌着废旧木柴、炭炉子。每次从路口拐弯时,都颇为费力。即便有亲戚朋友来家中做客,也只能将车辆靠墙放,生怕过路的人转不过身来。
就是这样呆板沉寂的旧巷子却在每日中午掀起欢快的浪花。浪花的源头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绿色的制服,绿色的帆布包,绿色的车筐,是最普通的邮递员装扮。他长相也是极普通的,浓眉下搭双细长的眼,厚唇阔嘴,显得憨厚踏实。
最引人的,当是他洪亮的嗓音。人还没有到,隔着两三家就响起铃声,“顾爹,你家的《扬子晚报》!”“小月,来拿书哦!”“李姨,今天有你的文章,快看看!”一声声,此起彼伏,丝毫没有错乱之感。在羊肠小道般小巷子里,他灵活得像一尾鱼。
我观察过他骑车的样子。车子因载满了书刊杂志和各种寄件,显得鼓鼓囊囊。本来瘦薄的电动车,看起来像头大绿熊。他却稳坐着,握紧车龙头,像开四轮车一样不紧不慢。送完一家,再送另一家。
到一户人家前,他便会停下来,若门掩着,便知有人。随后,他会清晰响亮地说明送的报刊,待屋里的人出来了,再轻轻递上去。若门锁着,则将报刊小心塞进门下的空隙里。
我是个文字爱好者,与他打交道的次数较多。我家那排房子里的每家每户,他都了如指掌。到我这边,更不用说了。爱人喜欢订阅杂志,每月固定几本。再加上,收到的部分快递也是邮政发过来的。有好几次,他就直接将车开进来,将快递送到我家里。
记得酷暑的一天中午,整个巷子密不透风,宛如蒸笼。路旁树上的知了都懒得叫了,在大排档门口吹穿堂风的顾客都乖乖地吹着空调。大家在热气中等着吃饭,休息。
“叮叮……”熟悉的铃声响了。“娟儿,出来拿稿费单了!”他将车支在门口。我和儿子正躲在房里吹风扇,婆婆在厨房炒菜。大家都没听见。于是,他轻轻推开门,又朝屋内喊了一声。儿子听见,快速跑了出去。然后,又快速折回来。说,有位胳膊上缠纱布的伯伯在门口找我,带着墨镜,看不清是谁。
我走到门外。他又喊了声:“娟啊,签个字,这次大丰收啊!”语气里带着笑。我知是他,只是纳闷:早上明明有邮递员送过报纸了,为何还要再送一趟?且,他还缠着纱布。
我顺着他指着的地方,边麻利地签字,边问:“这么热,您就不能歇歇吗?或者趁凉快时送?”“习惯了,一拿到报刊和寄件,就要发出去。”他答。“可您还在养伤啊!”“不要紧的!”笔落,他仔细递上几张单子,又整了整签发单,开始扳动车钥匙。
“吃块西瓜吧!”婆婆从厨房走了出来。“不用了——谢谢!”还是带着笑意,旋即留下一个汗涔涔的背影。
我们都知道他工作极其认真。不管刮风下雨,寒冬酷暑,总是按时将邮件送到老百姓的手中。已然成了小巷子的一道绿色风景。
我不清楚他的具体姓名,但一想到他,眼前就会浮现出一个笑眯眯的绿色身影,耳畔似乎还回荡着亲切的喊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