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脑海里,有一条乡间小路。它是刻骨铭心挥之不去的记忆,是难舍难分激励斗志的一段历史。
那是不知道多少代人走过的崎岖山路。那一年那一天我小学升初中到三里中学读书,父亲凌晨2点多就把我从床上拽起来,打着用竹篾做成的火把拉着我出了门。那时没有钱坐船,更别说买鞋了,从禄那村走到大片塘村要打赤脚沿江边走40多分钟,寒冷的冬天夜里的温度在零度左右,脚板被草刺或岩石划得刺骨般的疼。爬上天排岭后,从三里杏村横过高排蜿蜒下山,睡眼惺忪的我一脚高一脚低地拉着父亲的衣角走了4个多小时的山路,天亮才赶到三里街。读书期间虽然要周而复始地爬山涉水,但苦涩完全被校园的快乐冲淡了。
高中毕业后,日复一日地行走在这条小路的步履日益沉重。为了生活,每天天没亮就顺路摸进茂密的大山,天黑才拖着疲惫的双腿扛着压弯了腰的大捆青竹或水桶般粗的木头下山。瓢泼大雨时,一身泥水不见脚;烈日直射时,汗淋膝下烫脚路。既要承受着肩上的百斤重担,又要小心翼翼地躲避那一片片扎脚的刺藤,一年又一年地重复着祖祖辈辈在这条路上闯出的糊口营生……
最揪心的是,不通车的山路在老一辈人眼里是一条无可奈何的“夺命路”!
2008年,大片塘35岁的黄某早上9点突发心脏病,村医马上给他打了吊针,并叫人送往县城。然而从村里颠簸出来刚到浪滩病人就咽了气;2013年6月20日,禄那村陈某在石额山做工时被地龙蜂蜇到,抬去卫生院的半路就含恨去了。村里谁遇到急病,叫人传话要个把小时,抬病人出来又要约2个小时,前后花费几个小时。一边是担架上的病人承受着病痛折磨和路远难行的双重煎熬,另一边是抬担架的人咬紧牙关,为了挽救生命在路上狂奔,与生死赛跑。在远离城市的大山里,时不时有人发生意外,却因通讯不畅、路远难行而耽误了最佳救治时间,经常是眼睁睁地看着病人痛苦地离开、亲人撒手而去而无可奈何。
车进不来,货拉不出,想拿丰富的山货换点钱改变生活都难!那时最简单的想法就是修一条不阻手碍脚的大路,一条能拉货载物的致富路,一条能争分夺秒的“救命路”!
尽管每年大部分人靠砍几捆竹篾,卖几堆木头和出卖劳动力为生。可与恶劣的自然环境抗争,建路的意愿与日俱增。只要说是开路,有钱的出钱,没钱的让土地、砍竹林,再不够就拿集体山林换路。对希望摆脱贫困的村民来说,那种脱离穷窝的渴望变成了实际行动,一年接一年,硬生生地在羊肠小道上建起了勉强能过车的沙子路。不过,欢呼雀跃的心情却始终平静不下来,因为雨水多的山区一场雨就能使汽车的半个轮胎陷入烂泥,牛拉、人推都寸步难挪。不愿向逆境屈服的村民硬是先后从牙缝里挤出了100多万元投入改天换地、甩掉落后的修路中!连续十多年,群众捐款修路补路成了常态。
时光进入新时代,福泽大地的春风惠及了小山村,各级政府相继投入1亿多元巨额资金拓宽了原来的砂石路面,建成了水泥路。几代人梦寐以求的愿望终于在2018年得以实现,承包山林的老板也蜂拥而来。这个历史的转折点虽然来得有些迟缓,但毕竟撬走了挡在几代人面前的大顽石,出门一脚烂泥、赶圩两头黑的年代已一去不复返。
过去,“巴掌”宽的小径走的是祖祖辈辈含辛茹苦甚至是举家外迁的村民,如今,平坦开阔的水泥路迎来的是扬眉吐气回村创业的本土居民、自驾而来的外地宾客,甚至还有从山沟里钻出来和你抢道的一群群“生态”野猪。一条水泥路将环境清幽如画的古民居、幽幽石板小巷,与整齐的稻田、如黛的青山秀水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点点滴滴,连接成一片恢宏的景观。
从泥泞难走的小路到坚实平坦的大路,从小心翼翼地行走到心情舒畅地飞驰,这个令人惊讶的鲜明对比就是新中国成立70年来带来的巨变!看着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开车回村过年的亲朋好友脸上的灿烂笑容,我豁然开朗:国家富裕强大了,我们平民百姓也走上了幸福的康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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