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到了，街头巷尾的商铺被康乃馨和贺卡装点一新，悄然晕染出节日的温柔底色。看着这些温馨的景象，我不禁想起去年母亲节，儿子捧着一束花回家的模样——少年抽条的身形像棵小白杨，捧花的姿势却还带着孩子气的笨拙。他将花束轻轻塞到我怀里，目光仍黏在手机屏幕上，声音含混：“妈，节日快乐！”花束的塑料包装纸在他手心窸窣作响，像一声害羞的叹息。

接过花的瞬间，三十多年前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那时，我仰着脸问母亲：“妈妈，你爱我吗？到底为什么爱我？”母亲正在缝补衣服，老式缝纫机发出规律的“咔嗒”声，听了这话，她把针线活放下，用那双粗糙却温暖的手捧着我的脸说：“傻丫头，有哪个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呢？不为什么——只因你是我的女儿呀。”

小时候我常常怀疑母亲的爱。家里五个兄弟姐妹当中，我是最小的那个。母亲一个人带着我们，还要下地干活。她总是把我放在田头的大树下，或者撑一把大雨伞让我在底下睡觉。烈日当空，我安静地等她干完农活。蝉鸣阵阵，混着锄头刨土的闷响，偶尔传来母亲哼唱的几句不成调的山歌。路过的人常以为我是个傻姑娘，否则怎会如此乖巧，不哭不闹地守在原地。母亲做完农活俯身亲亲我的脸颊，夸赞我懂事会体谅妈妈了。

如今，我才真正明白“不为什么”这四个字的分量。这种爱不需要理由——不因为孩子聪明，不因为孩子有出息，甚至不因为孩子懂不懂得感恩。除了母亲，世上还有谁能给出这样的爱？

我的儿子正值叛逆期。他时而冷漠得如同疏离的路人，时而暴躁得如同失控的困兽，时而又脆弱得如同襁褓中的婴孩。记得有次争吵后，他整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第二天清晨，我发现门缝下塞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我见过他摔门而去的背影，也见过他发烧时蜷缩在我怀里的模样。但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我对他的爱从未改变。这不是什么高尚的情操，而是如同树木向着阳光生长、河水往低处流淌那般自然。

前几天整理旧物，翻出儿子小时候的照片：圆嘟嘟的脸，大眼睛，咧嘴笑时缺了两颗门牙。相册里突然飘落一张幼儿园时期的奖状，背面是他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的“给妈妈”，三个字涂改了好几遍，满是认真与稚气。如今，曾经的小小孩童已经比我高出半个头，下巴冒出青黑的胡茬，声音也变得低沉浑厚。他的模样在变，性格在变，可我爱他的心始终如一。这份爱不依附于他的任何特质，只源于他存在的本质。

窗外突然吹起风来，玻璃缝隙里呼呼作响。厨房飘来阵阵炖汤的香气，和三十年前母亲灶台上的味道奇妙地相似。儿子从房间探出头询问：“妈，那条蓝色校裤补好了吗？学校要求统一着装。”我应了一声，起身去拿给他。取裤子时，我想起母亲也曾在昏黄的电灯下为我缝补校裤。磨破的膝盖处，她总会绣上几片小树叶遮住补丁，化作独特的装饰。一代又一代，母爱就这样传递下去，像一条隐秘的河流，在时光深处静静地流淌，滋养着每一寸它经过的土地。

儿子穿戴整齐，站在玄关处犹豫了几秒，突然放下手中的书包抱了抱我。这个拥抱像他小时候第一次握笔那样僵硬，却柔软地化进我心里。这一抱让我知道，尽管他不善表达，但那“不为什么”的爱，他已然懂得。

窗外月色渐浓，我拨通了母亲的视频电话。屏幕那端，母亲正戴着老花镜缝补一件父亲的旧汗衫，白发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我轻声劝母亲：“妈，早点休息。”她抬头望了眼摄像头，眼角挤出几道笑纹：“后院的玉米能吃了，攒了三十来个鸡蛋，你什么时候回来拿？”说着，她低头咬断线头，那利索的动作，恍惚间还是三十年前在灯下给我缝书包的模样。

又是一年母亲节，我想对我的母亲说：“妈妈，我爱你！”感谢她用无私的爱养育了我，让我成长为一个有爱的人。我也想对我的儿子说：“宝贝，妈妈爱你！”希望他能感受到这份纯粹的爱，也能将这份爱传递下去，就像母亲缝补的针脚，连起了三代人的时光——这“不为什么”的爱，终将在岁月里静静流淌，生生不息。

愿天下所有的母亲都能被岁月温柔以待，愿天下所有的孩子都能珍惜这份弥足珍贵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