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调休,今年的清明节三天假期连在一起。有了假期,大人小孩都乐呵着趁这个时候祭祖踏青。只因各家各户、大小村族都集中在假期祭祖,一时间,荒山郊野也满是各色奔来赴去的小汽车,很有点“祭祖+踏青+小旅游”的味道,与古时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凄凉祭祖已是有所变更。
我们家族的人聚在一起祭拜先祖,谈论着有关自家先人的种种、谈论着时下的美好生活、一些关心时政者甚至谈起了当前的“中美贸易战”、谈起美国的大豆、汽车、谈到了我们祖国的强大等——直谈得不亦乐乎,后来,又由美国谈到我们小村里刚逝去的五爷。
五爷是位老兵,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五爷活了九十四岁,是小村里最长寿的老人,据说也是我们小镇上最后一个“走掉”的抗美援朝老兵。
五爷是在2018年的春节期间去世的,因为得享天年,村族亲属们并不过多地引以为哀,而是贴起了粉红对联来操办后事,以示对近乎百年归寿者的宽慰和尊重。
然而,得知这位老兵仙逝的消息,我的心里还是猛的沉了一阵。因为还有一个一直酝酿着对五爷的采访没有完成,此时已成为永久的遗憾。
我原计划要为老兵五爷写一篇关于他们保家卫国的文字。但去过他家几次,由于年久忆衰,五爷对六十多年前那段在朝鲜的烽火岁月已经印象模糊,很多事不大说得上来。但他清楚记得他是某高射机枪连的战士,是专门用机枪打敌人飞机的。
问及他在朝鲜参加过多少次战斗,五爷不以为然地说:“哪里记得次数?一旦美国佬的飞机开过来,马上就进入激烈的战斗状态,飞机一天来三四次不定,没人有闲暇去记次数。”说完,五爷伸出一只脚出来,脚踝处有不正常的凸起。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兵说这是一次敌机轰炸太猛,他们奉命撤退,他猛的跳过战壕时扭伤的,从此脚踝就一直有个凸起的痕迹。不过在炮火纷飞的境遇里能活命下来,却总是万幸。
五爷说他一生有六次“险死”,最后都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太久远的我们不大懂,但他前几年的一次“死里逃生”,几乎是全村人都知道的。那是一次五爷去住院回来,医生下了“不治之症,病危通知”之类的单子,家人干脆直接把他拉回村里宗族祠堂,静待五爷的“离开”。但老兵就是老兵,硬是自己挣扎着起身,自己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坚定地走回了家,后面硬是多活了好几年。此事一直被乡亲视为凡人与死亡英勇抗争的美谈。
然而,老兵五爷并不是“怕死”,跟他闲谈时他曾说过:最近一两年,整天整夜睡不着觉,一直痴爱抽烟的他又被家人限制不许抽烟,十分痛苦。这种情形下,五爷曾跟我打趣地说:“这样不行、那样又不许,我都愿死了。”看着他的笑谈,想他从风云滚滚的战场归来,想他历经九死一生的多次险境,在他高龄之际,老兵对一切,都是云淡风轻般的坦然了。
人固有一死,老兵在为国、为家、为村人树立诸多坚强的抗争典范,他的一生便有了不一般的意义。
老兵五爷走了,留下了他的传奇,留下了他的谈笑,留下了他的坦然,也留下了在清明之际,在大家的言谈中,我们对他的那一丝浅浅又深为敬佩的怀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