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忻城县蜿蜒的山路上,一位老人骑着摩托车疾驰而过,车轮卷起细碎的尘土。老人腰间挎着一个褪色的小包,车后的袋子塞满了刚寻获的泛黄歌本。山风拂过斑白的鬓角,却吹不散他眼中坚定的光芒。他就是樊圣林,一位用半生时光与时间赛跑,抢救、整理、传承濒危壮乡文化的守护者。 从青春到暮年,与时间赛跑的“文化行者” 清晨的阳光洒在忻城县老街上,樊圣林已伏案工作数小时,桌上堆满了手抄的歌本,纸张早已泛黄,边缘卷曲,有些甚至残缺不全。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翻开一页,指尖轻触模糊的墨迹,仿佛在触摸一段即将消逝的历史。“这些字迹再模糊一点,可能就永远没人能读懂了。”他低声喃喃,眉头紧锁。 1955年出生的樊圣林,是土生土长的忻城人,家乡的土地滋养了他对本土文化的深情。1975年,20岁的他初露锋芒,民歌作品登上期刊《广西文学》,成为本地文化界的希望之星。 随着岁月流逝,老歌手一个个离世,珍藏的歌本按照习俗被付之一炬。“老人一走,歌本一烧,文化就可能断了根。”这句话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樊圣林心里。 2010年,樊圣林带领团队接下自治区《壮族悲歌》的编写重任。为了收集资料,他们翻山越岭,足迹遍布忻城的各个角落。夜晚,简陋的村舍里,昏黄的灯光下,樊圣林和团队成员围坐在一起,逐字逐句地辨认那些艰涩难懂的土俗字,有时还会为了一个字的含义争论到深夜。三年鏖战,180万字的《壮族悲歌》终于出版,让“忻城壮族悲歌”跻身广西非遗名录。而退休后的他,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将团队扩大到10人,守护行动更加纯粹。 以心换心,老歌本背后的深情托付 在果遂镇同乐村,一位年迈的歌手颤巍巍地从床底拖出一个木箱,箱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50余本清代和民国时期的歌本。“不能让它们跟我一起烧了。”老歌手的声音有些哽咽,郑重地将箱子交到樊圣林手中。那一刻,樊圣林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在城关镇黄金村,老歌手付子现弥留之际,特意叮嘱侄女将毕生珍藏的歌本交给樊圣林。当接过一摞泛黄的册子时,樊圣林的眼眶湿润了。“这是老人一生的心血啊!”他轻声说,仿佛捧着的不是纸页,而是一颗滚烫的心。 九旬歌手黄恩富躺在病榻上,用颤抖的手将百余本歌本推到樊圣林面前。“会长呀,让壮欢永远传下去……”老人的声音微弱却坚定,像一盏即将熄灭的灯,却努力发出最后的光芒。 “每次接过发黄的歌本,就像接过一份沉甸甸的信任。”樊圣林的赤诚坚守,让无数可能化为灰烬的文化瑰宝得以留存。 活化传承,让文化从书斋回归乡野 樊圣林深知,保存只是起点,活态传承才是文化的生命力。他与广西民族大学教授蒙元耀合作整理古籍《董永传说》,翻译《广西忻城民歌集》《壮族故事歌》等书籍。2023年,《欢瞒(喜乐歌)》译稿攻坚时期,樊圣林遭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母亲病重离世,自己也在车祸中重伤。然而,病床上的他强忍悲痛,坚持完成校订工作。 “樊老是真正的文化勇士,没有他,不知有多少壮欢永远沉默。”忻城县博物馆工作人员蓝金琪感慨道。 为让壮欢重焕生机,樊圣林推动“壮欢新唱”活动,为爱好者提供资料传习。在乡村舞台上,经典曲目《潘英妹》再次响起,台下的观众跟着节奏轻轻哼唱,仿佛回到了那个歌声飘荡的年代。如今,近千件歌书文献已获系统保护,“壮欢”重新响彻红水河畔。 夕阳西下,樊圣林骑着摩托车缓缓驶回家中。车后袋子里的歌本在余晖中泛着金色的光。五十载风雨兼程,青年已成古稀老人,但摩托车后座的文化行囊从未减轻。“老祖宗的东西弄丢了,后辈子孙会责怪我们。”他望着远方的群山,目光坚定而深邃。 樊圣林半个世纪的坚守,让壮乡的天籁穿越时空,在新时代焕发出永恒的光芒。他是文化的守护者,更是时光的摆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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