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常常陷入回忆里,平淡岁月里的悠悠往事,如静水流深,深嵌血脉中。
上次回老家,屋子的一角依然放着那台老式缝纫机,用一块素净的棉布覆盖着,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遮的是什么。
这真是我们家里的老物件了。没有缝纫机之前,母亲做针线活都是靠手工一针一线地缝制,当时的条件也不好,灯光昏暗,母亲在灯下稍不留神,就被针刺一下。有一年春节前母亲抓紧时间赶活儿,父亲也被安排钉纽扣,笨手笨脚的父亲被针扎得龇牙咧嘴。当全家其乐融融吃年夜饭的时候,父亲郑重其事地宣布:“今年争取每个月攒一点钱,年底买一台缝纫机回来。别小看那个小小的针尖,扎人还挺疼!”我们都明白了,这是父亲心疼母亲呢。母亲微笑不语,把一个饺子夹到父亲的碗里。
那时候有缝纫机的家庭不多,缝纫机绝对是稀罕物。还没到年底,梦寐以求的缝纫机在全家望眼欲穿中终于买回来了!
父亲把它安放在屋子一角,它黝黑发亮的样子,衬托得家里其他家具黯然失色。母亲乐得合不拢嘴,抚摸着机身爱不释手。
从此这台缝纫机在我家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缝纫机“哒哒哒”的声音成了无比悦耳的音乐。
母亲本来就能干,有了缝纫机帮忙后,连左邻右舍的缝纫活儿都包了,缝衣裤、缝床单枕套被罩、缝鞋垫、缝书包沙包文具袋等。
母亲真是心灵手巧,邻居拿来一件衣服作样子,母亲翻看了一下,就能裁剪缝制出来,再加上人热情来者不拒,从来没怠慢过谁,出活儿还快,很快就成了大姑娘小媳妇围绕的对象,家里南屋炕上经常坐满了人,有时候赶上饭点儿还招呼大家吃饭。
我好奇心强,看母亲把两片布对整齐,放在机头针下面,右手转动转盘,脚下踩动踏板,缝纫机顿时就“哒哒哒”地唱起歌来。趁着母亲不在,我也学母亲的样子偷偷摆弄,缝纫机却像个调皮的孩子般不听话,布料不往前走却往后退。母亲发现后,告诉我这是“倒轮”,并一点点地教我。还记得我第一个缝纫成品是鞋垫,给我自己的,针脚弯弯曲曲,简直惨不忍睹,我却依然很高兴。
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缝纫机被冷落了。“哒哒哒”的声音越来越少听见了,机头被藏到机箱里,罩上一块棉布,上面堆放着杂物。一年到头,母亲偶尔还会把它打开,仔细上点机油。
母亲的缝纫机,如今虽沧桑、陈旧,但记载着那些逝去的美好时光。我最后一次用它,是母亲病逝前一个月。母亲病重大小便失禁,我给母亲缝制了几个小褥垫垫在身下。当缝纫机熟悉的“哒哒哒”声响起的时候,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