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家村,姓氏是一种荣耀,张家村的人把这份荣耀给了张二爷。
村里人都认识张二爷,张二爷年轻时叫张二娃,后来成了张二爷。年轻时他和老一辈一起放牛,成了张二爷后,他就带着年轻一辈放牛。 张二爷没有结婚,但家里总会有几个年轻人。 张家村的村民都靠种地维持生计,牛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一头牛,家里的长辈整日照料田地,放牛这一任务就落在孩童身上。 长辈们瞅着自家的孩子身高够了,就对小孩说:“从明天开始,你就去放牛,不会的话,你就跟着张二爷上山。”孩子们便会在第二天早早起床,牵着牛等在上山路口。张二爷牵着牛从面前一过,他们就跟在后边,一起往山上走。 后来,村里的孩子不在路口等了,三三两两都往张二爷家跑。早晨,阳光照在门槛上时,张二爷家的门就开了。门没开的时候,孩子们就在院子外边闲聊边等候。傍晚,太阳离山顶大概两指距离的时候,放牛娃们便往张二爷家赶。人数最多的时候,张二爷堂屋里的座椅都不够坐。 集合完毕,张二爷便带着放牛娃们上山。张二爷牵着牛走在队伍最前头,放牛娃们以年纪大小排列跟在后面。上山路上,张二爷总是面色平静,放牛娃们则异常兴奋,叽叽喳喳喊个不停。 山腰上有一块长满青草的盆地,是他们的目的地。到盆地后, 张二爷会给每个放牛娃砍一段树杈,树杈是用来绑在牛绳上的。张二爷说,牛的眼睛就是放大镜,把树杈栓在牛绳上,它就不会跑了。盆地上有一个“大本营”,是张二爷带着放牛娃们盖的。张二爷找准三棵树挨着的地方,拿着柴刀砍来竹子,以树干为梁柱、竹干做房梁,用草棚固定,再搭上杂草,一个“大本营”就盖好了。 “大本营”是孩子们放牛时的休息场所,也是娱乐场所,可以遮阳挡雨,这是放牛娃的第二个家。 大山里长有很多野板栗,板栗成熟时,张二爷带着放牛娃上山,展开地毯式搜索。他们仔细搜索每一个草丛、灌木丛,不放过一粒掉落的板栗。地毯式搜索完毕,张二爷就要上树了。掉落在地上的板栗只是很少一部分,大部分仍挂在枝头。张二爷站在树头,拿一根长竹杠敲打树枝,然后就下起了板栗雨。“雨”停后,放牛娃们又开始新一轮搜索。当背箕装满板栗时,就可以收工下山了。 放牛娃慢慢长大,开始意识到一件事——张二爷家怎么没有年轻一辈呢?放牛娃们想不明白,于是回家问长辈。长辈们会说:“张二爷天天就晓得看牛,村里给他介绍对象,他一个都不接受,咋有儿女呢?”放牛娃们搞不明白,没忍住向张二爷提起这个问题。张二爷笑着回答:“怎么没有呢,你们不就是我的年轻后辈吗?”放牛娃们也跟着笑了起来,谁说不是呢? 三年后的冬天,张二爷病逝了。在张二爷走的前一天,放牛娃东子跑到张二爷家探望。东子坐在张二爷的床头,看着他说:“二爷, 好点了没,你已经有两天没放牛了,我们大伙都等着你勒。”张二爷对眼里闪着泪花的东子说:“人老了, 就想多躺几天,所以病好得慢,东子你让我偷懒几天。”东子跑出屋内,没忍住流下了眼泪。 张二爷走的时候,是全村人给张罗的。村民们决定把张二爷的牛给卖了,用卖来的钱操办丧事。卖牛的时候,放牛娃们拦住村长,不让村长卖掉张二爷家的牛, 最后被各自的长辈给撵回了家。张二爷出棺的那天,村长安排了村里的年轻一辈举花圈。大伙儿都说张二爷待惯了大山,于是把张二爷葬在山脚下的一块草地里。 此后,村民们上山就能看到张二爷的墓,偶尔墓旁会有一两头牛在那咀嚼着青草。 在张家村,家里论资排辈第二的人大多被称为“张二爷”。张二爷走了以后,年轻一辈管家里排行第二的长辈叫二爷,再没有人叫张二爷。张家村的人把姓氏作为一种荣耀,单独给了张二爷,但没有人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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