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民族出版社出版的《没有围墙的花园》,收录了武汉籍广西女作家徐一洛近几年创作的九篇中短篇小说,集合了多个现实题材故事,作者叙述技巧精湛,视角多元,着力还原现代个体在都市中真实的一面,呈现出一个立体的都市社会。 首先,作者选取多元化的视角体现人物立体性、都市生活真实性。作者在不同篇目中采取不同的视角叙述同一件事。如,作者给婚外恋的行为设置了独特的观察点,《没有围墙的花园》是从女儿的视角来描述,女儿从闯入家中的小偷嘴里得知父亲有私生子,私生子三岁说明父亲出轨多年,富裕安逸的生活表象下是家庭之耻。从女儿这个视角来看,出轨的父亲显得格外虚伪和无耻。《陈香》是从久别重逢的恋人视角出发,诉说两人美好的往事和命运的阴差阳错,站在他们的角度,两人的行为就像是一种不受任何约束的美好而又纯粹的情爱,出轨这件事也不再显得那么不耻。《一剪酸梅》中是被出轨妻子的视角,体面的成年人面对婚姻的背叛,表面上装作冷静,内心却是波涛汹涌,全是说不尽的心酸与不甘。作者通过三个视角来讲述婚外恋的故事,审视都市婚姻问题。除此之外,还有叙述视角的形式变幻。法国文学评论家热奈特将视点分为三种:内聚焦、外聚焦以及零聚焦。内聚焦指故事人物的视角等于叙述者,外聚焦指故事人物的视角小于叙述者,零聚焦则是故事人物的视角大于叙述者。《没有围墙的花园》前部分以内聚焦视角进行叙述,读者跟随着“我”的视角进行观察,这是一种极力还原主人公感受的讲述视角,但也不能避免作者的意识在小说中的呈现,例如小说开头轻描淡写地描述了一只猫的坠亡,从“我”对此漠然的态度中不难看出“我”对生命的轻视,这些从侧面传达了作者的看法与认知,都市生活优越,精神却难富足。小偷覃韦东的闯入使内聚焦转化为外聚焦,覃韦东家境贫寒,被迫辍学,庸医的治疗导致了他的残疾,命运的天平好像从未倾斜过他这一边,在他眼中,“我”的抑郁症不过是城里人的“富贵病”。通过覃韦东的讲述,“我”才知道这世上竟有人过得如此艰难困苦。当覃韦东被警察抓走,警察告诉“我”,覃韦东喜欢偷窥城市人家的生活,对“我家”他早已了如指掌,“我”习以为常的生活是他毕生追求的梦想。此刻,覃韦东给“我”带来的心灵触动超过了恐惧,一种“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的奇妙感受传达给了“我”与读者。小说的最后,一家人其乐融融共进晚餐,作者又设置了一个天花板上霉点的视角,主人公一家的生活尽在霉点的注视之下,那霉点也许是覃韦东的眼睛,也许是更多人的窥探。作者通过霉点视角想要表达的是,你所厌弃的生活或许是别人向往的,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 其次,小说中蕴有现代都市特有的张力,小说没有传达传统的思想道德观念,而是流露出释放个人欲望、注重自我感受和追逐享受的思想意识,这种思想鼓励着小说中的人物去追求理想,展现真实人生。《陈香》中的刘玉玲和唐小宁,一夜欢愉只是为了诉说多年的思念和弥补爱情无疾而终的遗憾,他们走出房门仍是两条平行线,继续自己的人生。在《唇吻》中,因为唇裂的生理缺陷和身边人的歧视嘲笑,陈四海对异性的吻有着超乎寻常的渴望,吻对于他来说,不仅是爱情,也是他在冰冷世界里不可多得的温暖,是他对待生命的态度,更是他这个人存在的证明。他正视自己的欲望,并带着炙热的情感去寻找。《没有围墙的花园》中的覃韦东尽管地位卑微,但他始终认为自己可以傲立群雄,他将对命运的不甘向外释放出来,通过偷盗犯罪的方式维系着这种自以为是的自尊感,当欲望无限扩张之时,也就将自己推向了生命的深渊。在覃韦东身上,没有死气沉沉的堕落,而是一种全力以赴、不择手段、野心勃勃的膨胀。都市里欲望在流动,人在物欲与情欲中挣扎,徐一洛摒弃了道德化审美,以都市人性审美的眼光书写都市人生,她笔下的人物不是都市里的行尸走肉,而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直面自己的内心,勇敢地追求生命的绽放,如同烟火一般,燃烧殆尽只为刹那的芳华,正是这些人构成了现代都市独有的精神与气质。《没有围墙的花园》中的都市不是压抑一味的沉沦,而是展示出流动不止的欲望与对生命可能性的追逐。 最后,作者在立体呈现都市社会时,通过小说渗透现代文明与民本意识,小说对现代婚姻、弱势群体保障、阶层固化等社会问题予以展示。中国现代婚姻问题呈上升趋势,《没有围墙的花园》和《一剪酸梅》中反映了婚外情的问题,在现代婚姻制度下,婚姻的一方既不能忠于家庭,却又不离开家庭,可以说婚姻观发生了异化。《孤鸿》中哑女孩夏秋麦的婚姻经历,是作者对残疾女性婚姻问题的关注,是对保障弱势女性群体权益的探讨。残疾女性能步入婚姻,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的婚姻权益得到了实现与保障,这些女性的婚姻大都是由家里做主,结婚对象也大多是社会弱势男性——年龄偏大、肢体有残疾、家里经济条件差,残疾女性对自己的婚姻缺少自主决定权,她们自身的意愿和意见被完全忽视。在《没有围墙的花园》里,作者通过塑造覃韦东这个人物形象,揭示了当今社会一个极为尖锐的问题——阶层固化,城市的高楼大厦是农民工建设的,可没有一套房子属于他们,富人更富、穷人更穷,社会上升的通道被堵住,阶层之间得不到流转和变动,像覃韦东这样聪慧的青年,只能以非正当的方式实现自认为的自身价值,而这种实现方式会被社会惩处。纵观本书,作者敏锐地关注到社会现实问题并对其进行艺术化塑造,尽显使命意识与艺术胆识。《没有围墙的花园》中的女孩患有抑郁症,父母的婚姻出现了严重问题,覃韦东因偷盗被捕入狱……文中女孩百无聊赖时浏览到的新闻,“青少年自杀,丈夫肢解妻子,男子酒后抢劫一元钱获刑三年”,这三则新闻似乎是小说中三种问题的“邪恶翻版”,也暗喻了现实社会或许比小说更加黑暗和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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