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白驹过隙,我走出生我养我的大山,渐行渐远已二十多年,拾起奔涌的系念,故乡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依然那么熟悉和亲切。然而,一直在心灵深处留下无限深情的那些山,让我魂牵梦萦。
我的故乡坐落在武宣县桐岭镇的大山深处,四周群山逶迤,层峦耸翠,峰岫嶢嶷,云林森渺。屋舍尽管有些分散,但错落有致,坐北朝南地倚靠状如太师椅的高山。由于聚居深山,因而得名“里料村”。顾名思义:居住在山里面的村子。 从老家的庭院走到宽广的晒谷场,映入眼帘的是西边欢唱而来的濠江。东流的濠江水清澈碧透,蜿蜒过境,三分支流,滋润岸边的泥土和芳草,哺育山村里纯朴的人们。潺潺流水穿过沟壑,流入田野,灌溉着千亩良田。 遥望前方,只见山岭叠嶂,簇拥相抱。青秀的岜独山从群峦中脱颖而出,体态圆润,宛如玉帝的神笔遗落人间化作山峰;峰腹粗壮而又丰满,峰尖纤细而又飘逸,俊俏与柔婉的完美糅和,令人赞叹称奇,叫人精神震撼。云蒸霞蔚里,秀丽的岜独山犹如饱学的文士,襟飘带舞,昂首凝眉,静默不语,以苍天为笔、大地为纸、濠江水为墨,仿佛在描摹蓝天白云和千山万水,让人惊叹叫绝,教人感念上苍。 回望近处左前方,龙梅山从遥远的东边迤逦奔来,到此集结开面,开阔大气;山体巍峨挺直,绝壁如削,锋峦高耸,好像一只振翅翱翔的雄鹰,傲视苍穹,与右前方正襟危坐的猫山,隔着一大片田垌朝夕相望,相映成趣,又互为犄角,守望村背山的琅嬛福地。 从前,山脚底下有一条弯曲狭窄、乱石凸露和野草荆棘丛生的小路,是人畜出行的主要通道。2012年,村民集资3万元,加上政府专项帮扶30万元,这条山村小路一跃变为平坦宽阔的乡村水泥路。 那些年,我步行到桐岭读初中,走过那段狭窄的山路。路边嫩绿的小草在微风的抚摸下轻轻摇曳纤柔的身姿,小灌木中斑斓的蝴蝶沐浴着阳光翩翩舞动自己的美丽,阵阵轻风嗉嗉地拂过,稻田里一片片禾苗如碧波绿浪一层层翻卷,又似天籁的串串音符随风跳跃。大雨过后,路面泥泞不堪,坑坑洼洼,鞋底黏上厚厚的泥巴,我只好脱掉鞋子,赤着脚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到泥水里,感到泥巴从脚趾缝里挤出的凉快。一想起父母、姐姐送我走出山脚时说的那句“努力学习,跳出农门”,我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岁月的年轮沉淀斑驳的痕迹,伤痛的历史留下悲壮的回声。抗日战争时期,日本侵略者的铁蹄踏遍祖国的半壁江山,桂中南的武宣县也遭到日寇的侵犯。1944年11月3日,武宣沦陷,日军到处烧杀掳掠,村民纷纷躲到山里。 从我记事起,父亲就给我讲述“逃日本”的经历。当年,他还是七岁的小孩。日军先侵入猫山下的隔壁村,一部分村民逃进龙梅山的牛岩洞。那时山上树林茂盛,遮天蔽日,竟也被日军发现。为逼迫老百姓交出粮食和牲畜,日军搬来干柴放进干辣椒堆在洞口,点火焚烧,想要熏死无辜的平民。但因洞中有洞,曲折通向后洞,日军阴谋没有得逞。 父亲还说,不甘心的日军把矛头指向我们村,当时他屁颠屁颠地跟在大人后面,逃到位于村庄东北面龙洪谷的洪宁山。山谷幽深僻静,植被茂密,三面高山环绕,只有一个入口,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日军不敢冒犯,便在村里对各家各户肆意践踏。我们家门板坚固,日本兵踢不开,便用火烧坏破门而入;找不到可吃的东西,便野蛮地把瓷缸砸碎,弄得黄豆散落满地。我长大后,还看到那块被烧烂留下印痕的门板。 龙洪谷是人们砍柴和放牧的绝好去处。山谷入口左右的两座青山自远而至,到谷口突然起峰耸立,双峰含情对峙,酷似双鸽和鸣,形象逼真。置身龙洪谷凝神抬望,但见峰峦起伏,重重叠叠;漫山的葱翠,织就天然的彩缎。山泉从地下的石缝汨汨涌出,汇成小溪,宛如一条白色的玉带镶嵌在绿草碧野中,与清脆啼啭的鸟鸣声合奏优美的音韵,在山谷中回荡。自然的声音,使山更幽静、更深沉。正如诗人王籍佳句“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倘若在入口筑坝蓄水,也许一个隐藏在青山绿水间的人工天池必将呈现在世人面前。 小时候在山谷饶牧,与几个同伴沿着盘曲的山路登上洪宁山,山顶宽大平缓,有一潭雨水形成的小水池和一处深邃幽静的洪宁岩,这为当年躲避日军提供了便利的条件。据老一辈说,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上山采药到洞里休息,还看见一小堆还未完全腐烂的花生壳,那是当年村民逃难时携带干粮留下的。 风萧萧来兮,雾茫茫生烟,鸟瞰云海波涛,远眺群山环抱,心中涌动着无比欢快;舒畅的心情荡漾着静雅的瑞气,胸中涌起“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的豪情壮志。极目放眼八方,树木苍翠葱茏,挺秀卓立,奇峰突兀,英姿雄伟。树木、奇峰像是秦皇汉武的万千兵马巍然屹立悬崖之上、群峰之间,铮铮铁骨,守护万里河山。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放飞心情拥抱大自然,纵览山峦叠峰的俊俏瑰丽,赏识奇花异草的千姿百态,静听莺歌燕舞的清脆鸣叫,汲取清新甜润的山间空气,浮躁的心境融入溪边的翠绿,疲惫的身躯融进山涧的清幽。此刻,我的心里、梦里和骨子里充满大山的旷达与豪迈、灵秀与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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