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的肚子似乎破了个洞,从早到晚,滴下无数的雨点。潮湿的天气,潮湿的人流,一如淡墨潮湿的心情。
晚上七点,淡墨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单位大门。她撑着一把小小的伞蜷缩在公交站台旁打车。望眼欲穿,路上车流滚滚,平时常见的的士今天竟未见一辆。在公交站台边等了大半个时辰,雨渐渐地大了起来,水滴溅得老高,把她的鞋子和裤脚全打湿了。 由于长时间盯着车流,双眼被各类车灯刺疼得流下了眼泪。眼镜被水雾打花了,眼前模糊一片。此时此刻,淡墨真想嚎啕大哭,连老天都这么欺负人吗? 清晨五点,淡墨接到了父亲从柳州打来的电话,母亲于凌晨两点被紧急送进急救室,生死未卜。两年多来,母亲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各种病症袭来,住了二三十次院,病情反反复复,一直没见好转。母亲每次住院,淡墨的心总是被揪得紧紧的,喘不过气。可不管哪次住院,总是有惊无险,可这次……淡墨不敢往下想。从接到父亲电话的那一刻起,她的心是是虚空的,双脚就像踩在云端上。她想动身去柳州,可是父亲说,来了也没有用,重症监护室不让家属进去。想到七十多岁的老父亲凌晨时分徘徊在人生地不熟的柳州孤独的样儿,淡墨把自己的牙关咬得咯咯响,脖筋儿一突一突地。 一整天,淡墨的心情都是潮湿的,她想哭,想放声大哭,到底还是没能哭出来。 连续几天感冒,喉咙发炎疼痛,声音嘶哑,发不出声,即便如此,淡墨也没有请假,坚持上班。淡墨只想用忙碌冲淡自己的慌乱,她怕一有闲心就会想起母亲,就会情不自禁地掉泪。 电话响了一下又一下,淡墨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她手忙脚乱地打开背包,拿出手机,摁下接听键。电话是两岁半的女儿打来的,女儿稚嫩的声音透着焦虑:“妈妈,你在哪里呀?怎么还不过来接我回家呀?”女儿很有语言天赋,不到三岁,很多长句子都能表述出来了。这周丈夫到外地出差,接送女儿的任务落到了淡墨的身上。“妈妈、妈妈,你到了吗?”“还没有到,雨下得太大,妈妈打不到车,你再等等吧。”淡墨挂断女儿的电话,撑着伞走上了人行道。 淡墨边走边想,也许天见犹怜,走到半路碰到一辆的士也说不定。 七点半,万家灯火依次亮了起来。淡墨又冷又饿,伞实在太小了,雨水从伞沿上打下来,两边肩膀湿润一片,头发也湿哒哒的,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里、鼻沟里、嘴角边,她手忙脚乱地擦拭,可越擦越多,怎么擦也擦不完。 淡墨走着想着,雨却没有停下,老天也不垂怜,没有盼到一辆的士,却遭到了一辆辆小车的“洗礼”。淡墨心里突然就恨了起来,什么都恨,更恨自己,恨自己碌碌无为,恨自己懦弱无能,每天守着这份死工资,披星戴月不知疲倦地干着。 此刻淡墨走到了二桥上,身边的车风驰电掣,心里的愤恨却像野草般疯长、泛滥。就在淡墨伸手抹了一把雨水的同时,后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中年男子腋下夹着一个公文包,没有雨具,浑身湿透,急匆匆地往前冲。原来,冒雨前行的不只有自己。 到了二桥中央,雨越发大了,打车肯定是没有希望了。人行道上,淡墨孤单一人,除了来来往往的车辆,只有桥栏上朦胧的路灯伴着她。 突然,淡墨的身后传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沉重喘息声,喘息声越来越近,经过淡墨的身旁。淡墨瞟了一眼,一架没电的三轮车上堆满了货物,两件雨衣遮在上面,但货物太多,雨衣太小,遮了等同于没遮。前后一拉一推的男女,冒着大雨不知前行了多久,浑身湿漉漉的。这是一段上坡路,男人使劲拉,女人使劲推。看着这一幕,淡墨心酸得差点想哭。孤独寂寞的雨夜,谁都不想冒着大雨前行,但都有无可奈何的故事。生活,生活,谁不是生下来就要努力地活下去呢?淡墨先前愤世嫉俗的想法在这对齐心协力推车的男女面前消了,散了,释怀了。 下了二桥,老天终于垂怜,雨止住了。淡墨在路边扫了一辆共享电动车,骑到姑妈家接回女儿。刚进家门,她就接到父亲的电话,母亲抢救过来了,病情稳定,勿忧,勿念。 那一刻,淡墨紧绷的心弦松弛下来,躲到卫生间里痛痛快快大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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