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我仿佛回到故乡的庭院,倚在石榴树下眺望着未来的自己。
一股寒流突袭,大半岭南阴雨霏霏,气温陡降。在这原本萧瑟沉寂的深秋,院中的一枝榴花却迎风吐蕊,悄然怒放。 宋代大文豪欧阳修曾写“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杨带雨垂垂重,无色新丝缠角粽。”陈与义在《临江仙》中也说“高咏《楚辞》酬午日,天涯节序匆匆,榴花不似舞裙红。”说的都是五月榴花开。但在距离故乡千里之遥的岭南,在这深秋的庭院一角,我却再次与榴花不期而遇。 我踱步下楼,走近栅栏,徘徊在石榴树下,凝视着秋雨中的这枝榴花,她晶莹中透着热烈,妖艳中不失典雅。红花、绿叶、金风、玉露,好一幅绝世的岭南秋景图。 石榴,又名丹若,汉朝时传入我国。据晋代《博物志》载:“汉张骞出使西域,得涂林安石国榴种以归,故名安石榴。”先是在皇家苑囿中栽种,后来随着时代变迁,才飞入寻常百姓家。中国人历来视石榴为吉祥物,认为它是多子多福的象征。石榴的朱砂色有驱邪纳祥之意,故民间有“榴花瘟剪五毒”之说。因此在中原地区,石榴是辟邪趋吉的象征,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栽种石榴的习俗。 在故乡的庭院中,也栽种有两株石榴树,位于堂屋的门前,东一株,西一株,年头许久了。树干手腕粗细,扭曲着,挣扎着,歪歪斜斜的向上长,却不显得凌乱。树形斑斑驳驳、嶙峋瘦削,却充满韧劲,从未倒伏。母亲说,那是我们兄弟俩小的时候就栽下的,一株石榴树代表着一个日后远行的游子。作为一份长远的寄托,希望我们都能一生顺遂。这份朴素的愿望,一直伴随我从读书到工作,组建家庭,为人父母。虽在千里之外,也不曾觉得孤单。 年少时,每到五月,两株石榴树上便开满了榴花,红艳艳、娇滴滴,像风铃,挤在枝头,叮当作响。也像喇叭,挂在枝上,热热闹闹的,惹人爱怜。兄弟俩在石榴树下追打嬉闹,笑声翻墙而过,沿着街巷引来邻里的一群小伙伴。于是整个村子都变得喧闹起来。 临近黄昏,母亲升起炊烟,为一家人操持晚饭,交给我的任务便是打扫庭院。走在石榴树下,迎着初夏的晚风,吵闹了一整天的榴花开始垂下娇艳的脸蛋儿,用手一碰,花瓣扑簌簌的落下,落在头上、肩上,停在手心里,端的是“拂了一身还满”。只留下坚挺的花托,独自在风中守护着一堂月色。 深秋十月,北雁南飞,石榴也到了陆续成熟的季节。为防止鸟儿啄食,母亲白天就坐在石榴树下,或缝缝补补,或纳着鞋底,有时也发上一会呆。通常这时凳子边都会放着一根竹竿,可以随手赶走落在石榴树上贪吃的鸟儿。我问母亲,为啥不把石榴一次摘完。母亲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我的脑门,“石榴果不是同一天熟的,要先拣熟的摘,干啥事都得有个先后顺序,不能颠倒,更不能心急。”每当这时,我便倚在石榴树旁,抬头琢磨哪个石榴先熟,哪个后熟。也想着,长大后不管出门再远,都要带着家里的石榴。 石榴果摘下后,母亲拿出准备好的一块干棉布,轻轻将石榴擦拭干净,分别放入几个袋中,留着招待客人。这几天,也是小伙伴们最开心的时刻。大家各自拿着自家采摘的石榴,在街巷里边吃边玩。当然,最重要的是比一比谁拿的石榴最大。在那时,吃石榴不比大小,就如同过大年不放二踢脚,算不上是一个完整的秋天。于是,黄的石榴皮,红的石榴籽,青的石板路,在落日斜晖的映照下,留下一幅幅乡村生活的剪影。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儿时的玩伴长大、读书、远行,村里逐渐变得寂静了。但家家栽种的石榴树依然茁壮生长,发芽、开花、结果。风一吹,花瓣依旧飘落满地。 时至今日,社会在发展,时代在变迁,但乡村朴素的愿望没有变,我们成长的印记还在。在乡情的浸染下,那些沉甸甸的回忆,犹如一树榴花,愈发绚烂而深沉。 一声雁鸣,将我的思绪拉回当下。又到候鸟南飞的时节,母亲开始采摘石榴了吧?故乡是否变换了模样?铺着青石板的街巷,翻墙而出的笑声,是否还能寻觅得见?古人云“雁啼红叶天,人醉黄花地,芭蕉雨声秋梦里。”大抵就是如此吧。 西风吹过,我裹了裹身上的单衣。雨已停歇,雾气开始升腾,如同年少时母亲燃起的炊烟。眼前的榴花逐渐变得若隐若无,却在心里愈发清晰可见。此情此景,不禁吟咏成诗,以慰藉久违的乡情。 又见榴花发旧枝,潇潇暮雨秋色迟。 遥看寒烟染阶处,独倚斜风弄娇姿。 又见榴花开,我仿佛回到故乡的庭院,倚在石榴树下眺望着未来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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