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条悠长的流水,不管是被叫作溪,称为河,或者江,千年百来,它一直在这片土地上流淌着。 一千多年前的唐朝,在书本里,它被称为来宾水。 《元和郡县图志》是全国最早的地方地理总志,成书于唐元和年间。书中有一段文字记载:“来宾县……乾封二年为怀义县,天宝二年改曰来宾,在都泥江北,来宾水东,故以为名。” 天宝二年,即公元743年,距今已有一千二百多年。来宾以西临的河流而得名。来宾水,也曾叫雷溪,或雷江。 雷江都是壮人家, 铜鼓冬冬早报衙。 坐客春风无长物, 绿梅花顶寄生花。 这首《来宾官署偶题》,作者为佚名,是何许人也,已难于考究。诗从侧面描写来宾县衙署,在雷江边上。江岸村落,居住着壮族人家。 民国时期的《来宾县志》记载:“来宾水在县西,水自北来,南流入都泥江也。今武东村南近红水江,西阻雷溪,雷与来音近,雷溪必即来宾水。” 武东村就是现今的磨东村,在北之江与红水河交汇处的东北面。历史上的都泥江或红水江,就是红水河;来宾水,也就是现在的北之江。 二 我出生成长的乡村,在来宾县(现来宾市)的西片。年少时,每次从村里到县城,都要跨过横亘南北的这条河水。记得第一次来,步行沿着来合(来宾—合山)铁路,从铁桥栏杆边窄窄的水泥板铺成的通道上走过来。过了这条河,再走一段路程,才到城里。 后来到县城读书,多是骑自行车。有时为抄近道,所过的河段河床深陷,桥面贴近水面,路陡且弯,常推着自行车过桥。夏天时节,有时会见到有趣的情景:桥的上游,有脱得精光的男孩在水中嬉戏,还有的从水边高高的石头上,扑通跳进河里,让幽蓝、清澈的河面溅起一圈圈白色的浪花。欢笑声、滩落声充满了整个河道。 这条江,接近流入红水河的这一段,落差陡然增大,河床深陷,落滩流急,涨水时节,滩声如雷,因此得名雷江。 三 在地图上,第一次看到这条河时,它的名字是北之江,这让我感觉很是意外,以为自己看错了。 和当地的人们一样,从知道这条河流开始,就一直叫它清水河。常年流水清澈,站在桥上可以看到水里的游鱼,在岸边甚至可以看见河底,所以觉得,清水河是它最名副其实的名字。 后来才知道,不少地方有江流也叫清水河。在红水河南边上面,就有一条汇入的支流,叫清水河。那条河,发源自大明山,比我们这条河,流程更长。也许是为避免重名,在地图上把这条从北面来的河流叫北之江,以红水河的视角看来,倒也表明了这条支流的方位。 来宾县城,并非一直安驻在江边上,一千两百多年的时间里,它几经变迁。曾搬迁到红水河南面良江镇的白面村一带,背靠着白面岭。到元代,迁移到红水河下游东岸,在定清江与红水河汇合处,即今天的城厢镇城厢村所在地。最后,于1954年,回归来宾水东。 来宾县于2002年撤销,之后,这条流水发生了嬗变。来宾市的设立、人口增加、城区建设推进加快,一组组楼群,如雨后春笋般拔节生长,无数的道路在延伸、交织。来宾水也迎来一个华丽的变身。 引水入城项目,先是规划,然后于2010年动工。桂中水城项目的建设,让原本是一条流水汇入红水河的北之江,展开成了巨大的水网。 水道和湖池组成的水网,在城区的土地上铺展。两岸边上宽阔的绿地、森林中,亭台处处,道路蜿蜒。舒缓的流水,荡漾的微波,给城市带来凉爽的清气。 四 清水河,曾面临污浊的危险。几十公里外的上游,两岸的石山,曾布满众多采石场。这些采石场,沿着河谷,开采料石,在河边架起机械,切割、打磨,然后把加工好的石材运往各地。一时间,河道两边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机械切割石头,产生高热,河水被引来洒淋,降温除尘。状如白牛奶的污水,一股股回流到河里,河道出现了灰白浓稠的“牛奶河”段。 城里工业品越来越多流入农村,改善乡村人们生活的同时,难以降解的工业垃圾被堆置到河边;围河养殖的畜禽粪便,含有化肥、农药的农业用水也流进河里……河流不堪重负,有的河段水体开始变黑发臭。 决不能让清水河变成污水河。市里为此专门制定当地方法规,对北之江流域水环境进行保护。随着法规的颁布、实施,采石场的机械和人员退出,沿河村屯的垃圾也被收集起来,运到垃圾焚烧发电厂。 渐渐,河水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澈。 五 引水入城的入口,在城区西北十多公里处。北之江在这里,江面开阔。一条水坝横卧江中,人们形象地称它为“滚水坝”。上面流来的河水,到这里一分为二,一部分翻滚流过坝面,继续沿着原来的河道往下,一部分则被引入东边的人工河道,流向来宾中心城区。人工河道入口处设有斗闸,可调控进水量。 入城时,引水被分为多条支流。七纵六横的水道,构成十三渠四湖的水网,遍布在主城区中心地带,最后归引,注入红水河。在湖周渠畔,绿化地带形成各种主题的生态景区,已成为市民散步、健身、娱乐、休闲的场所。在中央水城外围,还有许多宽阔绵延的水岸绿地、清爽平台、幽静小径。 曾经乘船,夜观水城。华灯初放,在城北的小码头上船,沿着弯曲的水面游览。两畔树木失去了白天的清晰,变成一树树的朦胧形状,现出别样的景象。船在水上漂移,穿过岸壁刻有书法、雕塑的廊道,到中心湖区后,继续下行。水中点亮了的灯光,两岸四周高楼的灯火,从地面亮到天上,仿佛与星星相连接。灯火炫亮的城区,梦幻般的流光溢彩…… 一条流水,见证了岸畔的千年变化。在历史上有名的桂中旱片之中诞生的城市,人们滨水而居。 随着城市的发展,城区建设已越过“西阻”的雷江。现在的来宾城,不仅在来宾水东,也在来宾水西,在水之北,在水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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