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点前路,可以说童年的我是没有什么理想、梦想的。后来稍微懂事和上学后,我才有了梦想,而且不止一个。到后来读初中时,我就只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考师范、当老师。一路走来,这个梦想如今都没有实现,却也任由流年匆匆,不为风雨惊扰。
我生长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家族没有教书的渊源,我的祖父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每年365天都要在土里刨食。因此,小时候自从学会拿碗吃饭喝粥后,大人就再也没有时间管我,天黑掌灯后看到人上桌吃饭就行,没有什么儿童启蒙教育,更谈不上引导我树立什么远大的理想。 记得我的第一个梦想是在生产队的晒谷场上萌生的。当时,村里没有什么幼儿园,到了五六岁的时候,农家小孩就开始帮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如扫地、喂鸡鸭等。每年四五月,父亲都要买回几只小鹅,于是我就有了新的任务——喂养小鹅。到了七八月收割早稻的季节,早上我就赶着已经长大的鹅跟着父亲,到离家一公里之外的晒谷场那边去放养。临近中午鹅吃饱后,便会回到晒谷场边的树底下休息,此刻我也可以到晒谷场上看大人们忙碌,或帮一些倒忙。大人们除了夸我勤快,还逗我说笑,问我长大了想当什么?我看向远处的稻田,中间有两台拖拉机在来回奔跑,于是天真地说:“我长大了要开拖拉机。”大人们都笑着说:“开拖拉机要读书学文化才行哦,而且犁田满身都脏泥巴,不好的。”我不知所措,但每当看到牛喘着粗气在田间耙田,以及大人们手推肩挑满头大汗的时候,我就很坚定地认为:长大了要开拖拉机没有错,就算衣服脏些,也没有那么辛苦。其实,当时我并不了解还有科学家、教师、工人等这些职业。 在“长大了要开拖拉机”这个梦想的驱使下,我郑重向父亲提出了要去读书的愿望。七岁那年,我如愿成为了一名小学生。每天早上,我腋下夹着语文和算术两本书,走过田野、跨过小河,到离家一公里外的小学去上课,每天来回两趟。 小学校离镇上的街道有五百多米,上到三四年级的时候,中午我也会跟着同学到街上去闲逛。我最喜欢逛的门店是食品综合门市,里面的糖果、饼干可香了,在店里隔着玻璃慢慢看上一圈,那香味足以把我醺得头晕目眩。也许,因为光看又没有钱买,有时店员会用凶巴巴的语气把我赶走。回到教室上课,经常人在课堂上,脑子却还在想:那个售货员应该可以随便吃那些糖果的吧?久而久之,心里就萌生了一个想法:长大了要当一名售货员,不开拖拉机了。 在初中阶段,因为假期都跟着大人在地里劳动,我深知作为一个农民的艰辛,所以更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到初三的时候,学校也开始了榜样教育:“某某考上了师范,毕业出来就直接是老师了。”的确,对于山村的农民子弟来说,读师范就是当老师,就能跳出农门,就能改变命运。于是,我和同学们都拼命学习提高考试成绩。 功夫不负有心人。中考结束后估分,我的成绩超过了师范生的录取分数线,拿到志愿表即刻,我毫不犹豫填报了师范学校。随后的整个暑假,我每天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忙“双抢”的同时,也天天翘首盼望着师范的通知书。可是,到了9月份开学的时间,我才收到一张县级高中的录取通知书。 我十分沮丧,因为我知道,在那个经济困难的年代,家里是不可能供我上高中的,毕竟还有好几个弟妹等着要钱读书。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跟着父母下地劳动。白天还好,可一到晚上,家门前不远处的学校灯火通明,我望一眼就会流下一串泪水,半夜睡不着的时候,我就爬起来看书复习。 这样熬过一个学期,春季学期开学的时候,村小学领导找到我,说有一个老师请了长假,要我去代一个学期的课。在当年,代课老师的报酬很低,每月只有45元的薪金。但是,我还是爽快答应了,我渴望当老师,我喜欢学校里那种书声琅琅的氛围。 学校设有一至四年级4个班,总共有6个老师,有3个比较年长的是民办老师,其中有两个是以前教过我的老师;另3个是刚毕业不久的师范生、代课的黄老师和我。黄老师身材高挑,人漂亮,性格也很温和,虽然只是代课老师,但她对教学总是尽心竭力。据说当年民办老师的待遇也很低,但我却从没听见他们有抱怨。 初来乍到,老师们都很照顾我,特别是黄老师,几乎是手把手教我写教案、批改作业,鼓励我勇敢走上讲台直面学生。虽然没有读过师范,但站上三尺讲台,我似乎一下就变得成熟了,我感受到了这份职业与生俱来的责任、担当。学校分配我教二、四年级的数学,课堂上,我想办法用最通俗的语言和方法,把每一道题解答清楚;放学后,我都要先把当天的作业批改完,再写好第二天的教案,有时会忙到太阳落山,但我离开学校的时候,经常还有老师仍在备课、批改作业。 短短的一个学期,我付出了心血,也收获了感动。在期末考试中,四年级的学生们都考取了好成绩,全部顺利升上五年级到中心校就读。最后那天集队结束时,学生们并没有像平时一样飞奔着散去,个个迟疑着小声问:“老师,那我们走了?”我看到班主任老师对他们说:“走吧,路上注意安全。”然后立即把脸转过了一边。看着学生们依依不舍地离去,我强忍的泪水一下就模糊了双眼。 可是,因为只是代课,也为了生计,我没有在教书这条路上继续往前走。那年暑假,全县招收聘用干部,我考进了乡镇政府工作,离开了我的那个小山村。此后,虽然工作繁忙,但每次假期回家,我都要绕路经过小学校,虽然知道学校已经放假,但也总盼望着能碰到继续坚守在那里的老师们。 邂逅黄老师,是在我离开六年后的一个下午,黄老师刚放晚学走出学校的大门。短暂寒喧后,我了解到那个师范生老师已经调去中心校,黄老师期间自费去进修了两年,毕业回来又通过考试转为了公办老师。我问她是否想过改行另谋一份收入更高的工作,过更幸福的生活?她回答说:“陪着孩子们在学习中快乐地度过每一天,已经是一种幸福。”分别的时候,西下的夕阳把黄老师的背影拉得好长好长,一股崇敬和仰望之情在我心中油然而生。 多年以后,我改行做了一名新闻工作者,于是我经常去一些山村小学,走访默默奉献在小山村里的老师,对这份职业又多了几分了解,对那种“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奉献精神也多了几分敬意。 在距离县城50多公里的一个偏远山村教学点,一名覃姓女教师在那里教了32年。年轻的时候,她有调到镇上的机会,但由于村民们都舍不得她走,外面的老师也不愿进山里任教,她就留了下来。期间有六年的时间,那个教学点只有她一个老师,三个年级3个班30多名学生,一天到晚她半刻都不能离开,每天都累得够呛,但为了孩子们有老师教,她选择了坚守。 坚守大山,坚守清贫,我无法亲身体会这其中的酸甜苦辣。走访结束离开的时候,覃老师正在给三年级的学生上课,琅琅的书声传出教室,在山间阵阵回荡,给寂静的山村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我深埋心间的教书梦,也瞬间泛起,层层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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