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纪纲。”古人总是那么睿智,用四个词八个字,就总结出了春天萌生、夏天生长、秋天收获、冬天储藏的大自然四季交替轮回的规律。 入冬后,大自然率先敏锐地捕捉到西风转换北风的信息,植物们顺势将一树的果实摇落,把它们掩藏在树叶里、泥土中,期待来年春风吹暖大地时,让孕育在果实里的嫩芽探出头来。即便凛冽的冬风不知趣地继续撩拨,它们只是内敛地回报以片片翩飞的落叶,再不似春夏时节绿得张扬。贪便宜的熊、小松鼠、水獭,总爱把没能掩盖好的果实往自己家里搬,只为了一家子在大雪覆盖大地的日子里也不至于断粮。蛇、蚯蚓和青蛙等动物,无心欣赏冬天的美景,早早地就隐入了不知其处的深处,做一个长达数月的美梦,直到来年惊蛰的暖雨将它们唤醒。 乡村里勤劳的人们,依据在历史长河中积攒的经验,把“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改成了“春耕夏耨,秋收冬藏”。冬天里,他们把一年来辛勤付出换来的收获,藏到了粮仓里,藏到了薯窖里,藏到了存折里,人们自己,则更多地藏在屋里火塘边上,相互打探着一年来收藏的成果。城里晨跑的人们少了,“冬藏”是他们冬季养生的指导。他们留恋着暖暖的被窝,把延迟升起的太阳照到窗棂上的第一缕阳光当作闹铃,起床后喝一杯热乎乎的豆浆,或“嗦”一碗辣丝丝的红油米粉,便各干各的那份事去。 然而,冬天真能藏得住吗? 且不说来自西伯利亚的冷风,张扬地吹着跌宕起伏的口哨一路南下,霸道地宣扬它的威力,向人们传递着冬天到来的消息。就是江南塞北的山林,也步调一致地做着“欲盖弥彰”的事:虽然没有了花,但枫叶、乌桕热烈的大红,银杏含蓄的鹅黄,栗树沉稳的褐色,间以永不改色的绿,总会描绘出一幅大气磅礴、五彩斑斓的图画。互联网上,这些图画总是会像冬风一样,很快就传遍天南地北。如果那幅画荣幸地被央媒“点了名”,四处的人们就会像蜜蜂闻到花香一样聚拢来,汉服、苗服、瑶服、藏服的盛装,以及南腔和北调在图画里聚集,更为这幅画增添了许多灵动和热闹。 人们还会主动把冬“晒”出来。南方悬挂在梁下的玉米,总会给人以踏实的感觉。陕北喜欢将辣椒一串串地挂在门前,就像过年时的鞭炮,喜庆而热烈。“冬至腊肉不用盐”,过了冬至,艳阳高照,朔风连连,正是做腊味的最佳时节,江南江北,总少不了要挂上一排排腊肉、腊鸭、腊肠,过年的气氛就逐渐地浓厚起来。南方的冬要比北方的冬秀丽端庄一些,田垌里的蔬菜,这时还绿意盎然,黄色的菜花在阳光下摇曳。庭院里那些不怕冷的月季、各色的三角梅,仍然一如既往地灿烂着。北方以雪为主题的冬天,比南方的冬天更肆意张扬,纷纷扬扬的雪花、粉尘一样的雪粒,将大地砌成一个粉妆玉琢的世界。哈尔滨的天然滑雪场里,点缀着穿着五颜六色羽绒服的人们,在空中翻滚着,跳着一段段惊险而刺激的舞蹈。虽然钓鱼的人少了,但总会有那么几位爱到骨子里的,到野外主演一幅“独钓寒江雪”的画景,不时把躲在湖里的鱼扯上岸来。在查干湖,人们会举办一年一度的“冬捕”盛会,一张几千米的网从凿开的冰面拉出来,那些活蹦乱跳的大鱼,总是会把藏在湖底下的秘密暴露无遗。 人们还会晒房、晒车、晒爱情。把那些用彤红的苹果、橙黄的柿子换来的钞票,用来建一座新房,或买一辆小车,然后燃上一串鞭炮,让这个年过得更加地舒坦和开心。爱情成熟的小情侣,总是喜欢趁着冬闲,穿上好看的婚礼服,用一场终生难忘的典礼向世界昭告他们的爱情。 城里上班的人,在冬季里还会过一个“阳历年”。他们晒成绩的方式,就是各式的年度总结:一年里,完成了哪些大的项目,或者一条高速公路通车、一个惠民工程竣工。那些文人墨客,则统计一下一年里总共发表了多少美文佳作。学校里,老师们喜欢谈论的,是今年有多少“桃李”奔赴了重点大学。集市的画风这时会发生变化,红色是主题,热闹也是主题。 大雪过后,就到了过年的时候。这时大江南北的行动出奇的一致,“总把新桃换旧符”,漂亮的窗花开满了窗棂,大红灯笼升上了家家户户的门头,到处都是贴对联的身影。到了除夕之夜,焰火、烟花在同一时间里把天空点缀得无比地绚烂,人们的欢乐升腾着充盈了神州大地。 是的,冬天是藏不住的。藏住的,只是大自然的隐忍,藏不住的,是大自然对春的期盼,是人们对未来的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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