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花山抽水站的一头黄牛,也是一头兢兢业业干活的黄牛,更是一头读懂人性的黄牛。说是赶黄牛,其实是不用赶的,因为与它一起劳作,它总能感知我们在赶时间,总能感知到天快黑了,总能感知家里人在等着我们回去用晚餐。 入春,走进花山抽水站的小路,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狭长的土地,约有一亩八分。父亲在工作之余,也忙碌一些农活,包括站里的、老家的都参与其中。黄牛在这块地上落下的腿毛,无法用数字来统计,但它总是默默无闻地坚持下来,把毕生的精力耗费在这块土地上。无论在劳作,还是在行走,亦或在休眠,从未听到过父亲对它的吆喝声,它总是那么地自觉,总是那么地守纪,总是那么地守时。如果它在躺着休息,只要一听到父亲的脚步声,就很自觉地站立起来,听从父亲的吩咐;如果它在劳作,不用你刷绳,就会像划线一样笔直地带犁犁地、带耙耙田;如果收工回家了,它会比你走得还要快,生怕等你回去吃饭的家人久等了。 劳作之余,黄牛的管养一般都是由我负责。它的居室,夏天保持着通风干燥,冬天保持着干净暖和,这样它睡觉时就不会压在屎尿堆上,出门时就不会带出一身臭气。每次外出与回归,我都是急促地跟在它后面,从未骑上过它的背,好让它蓄力干活、轻松返回。 春日的清早,我们总在这块土地上忙碌。父亲在犁地的时候,我负责敲碎大块的泥土;父亲在耙田的时候,我负责清理耙起的野草;父亲在开行的时候,我负责播撒花生的种子。 种植花生能否获得丰收,与种子有很大的关系。我们用来种植的花生种,采用的是自留的上年采收的花生。为了确保花生种的发芽率,上年在采收花生种时,需要选择地力肥沃、花生生长茂盛、没有出现死藤、花生仁长得饱满的那块地的花生;在花生脱粒时,只能用手工掰,不得采用任何机械的形式,以免花生受到伤害,影响来年的发芽。能否丰收与土地也有很大关系。同一块地,不管肥沃与贫瘠,不能连续多年种植花生,否则花生会发生死藤现象。所谓的死藤,就是花生藤在生长到一定时期,但花生还没有到收获期就死去的现象。如果这种现象面积大,就会导致当年的花生大大减产,给农民带来不应有的损失。因此,为了确保丰收,农民一般都会选择新开发的荒地来种植花生。当然,还与后期的培土和管护有很大关系。特别是培土期,必须及时给予培土、除草,让花生行行宽土深,足够花生繁殖结子。草除得干净,才能不影响花生生长所需要的营养肥料,而且在采收时也方便人工手拔,提高采收效率。此外,天气环境也会带来一定的影响。如果花生种植后,或者在长花生时,长时间没有下雨,势必对收成带来不良影响。 我们的花生地在播种后,历经周末清晨的培土,历经我们双手的除草,历经朝暮雨露的滋润,花生的长势十分喜人。每次乘坐牛车路过,看着土地上一行行整齐并立的花生藤,想着烧锅里一颗颗皮薄仁厚的花生粒,心里总是美滋滋的,还时不时就问父亲“花生什么时候可以收呀”之类的话。 花生的收获期,总是在炎热的夏天。天还没亮,我们就已经在花生地上开工了。把所有的花生藤带花生连根拔起,整齐划一地摆在地上,利用夏日的太阳晒上几天,然后再运回抽水站脱粒。 花生运回家后,最大的困难就是摘花生,即把花生从藤上摘下来。有时候一坐下来就是一整天,期间没有休息,午餐就是简单的一碗粥,然后又接着干活。一整天,机械地重复一个动作。花生脱粒完毕,接下来的活就是晒花生与花生藤。花生晒到里面的仁可以手工脱皮为止,那就算干了;花生藤晒到脆为止,就可以收了。我主要负责把晒干的花生藤储存到黄牛的居室里,整齐地堆放到居室的阁楼上,等到冬天野外没有绿草时,或者天气太冷不好放牛时,取下来作为牛的食物。如果黄牛主要依靠晒干的花生藤作为食物时,要选择好时机给它提供可饮的水,或适当地牵引它到野外饮水,以确保其喉咙湿润不生病。 每每坐在满载花生藤的牛车上,总让我想起和来宾县(今兴宾区)古六村的阿姨一起拉花生回石龙老家的险情。那日,天色已晚,我们从梧桐峡出发,由于花生藤堆得高,又没有绳子绑牢,完全靠我坐在上面镇住,但是车子下坡时有倾斜度,加上轮子遇到石头或路面凹凸不平时会发生颠簸,极易造成侧翻事故。在经过垦町巩(地名)的长坡时,阿姨也意识到这一危险,在尚未下坡时就开始紧拉缰绳,一边对我说“抓稳点啵”(实际上我也没东西可抓),一边慢慢地发出让黄牛慢走的“喔喔”声,但是黄牛依然我行我素,不仅没有减缓步伐的节奏,反而越走越快。阿姨开始着急了,高声地喊着“喔喔喔”,且拼命地拉住缰绳,可黄牛一点都没有停下的意思,还跑动起来,不到一分钟时间,就到几近狂奔的地步,阿姨被迫跟随着奔跑。牛车左右摇晃着,似乎非要把我甩出去。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乘坐牛车了,也知道怎么去应对这种情况,当然也就临危不惧啦。不管牛车怎么晃,只要保持自己的重心与牛车的重心一致,人就不会被甩出去,除非整车侧翻。阿姨气喘吁吁地随牛车跑到了坡底,见黄牛恢复到正常的步行状态,险情完全消除,才大大地喘了一口气,自然地吐出一句:“吓死我了!” 这就是懂事的黄牛,无论干什么农活,它总是急我们所急、赶我们所赶,回家能快就快、能跑就跑。遗憾的是,我到石龙中学读书后,就离开了花山抽水站,也离开了可爱的有灵性的黄牛。再后来,据说是食物供应问题,管理处的领导把黄牛上收了,并且下达了处死令,父亲几经恳求保其命,都没得到批准,最后只领到了黄牛的尾巴,并一直存放在老家新房的板楼上,作为我们对黄牛永远的纪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