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三月三”前夕,父亲都要带我上山去祭拜一棵树。
我们在天蒙蒙亮时才出门,生怕让人看到。那棵树不算大,只有手臂那么粗,样子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棵树是父亲专门标记好的,在树干上系了一方红布,红布上写了父亲的名字。村里有个约定,在野外,凡是人家标记好的树或洞就不要动了,那是人家的缘份。 我们去祭拜的这棵树叫密蒙树,开的花叫花麦,这是它的学名吧,但我们都叫它花麦。这种花可以染出色亮喷香的黄花饭,“三月三”制作五色糯米饭少不了它。黄花饭在五色糯米饭中排首位,黄花饭的袅袅清香与高贵的色泽,决定了它的地位。黄色在民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也是古代皇家的至爱。平时,只有举行重要的活动,或过节才舍得拿出花麦来煮饭。哪一家没有私藏几梱花麦在箱底?夏天采好花麦,成排地挂在屋檐下阴干后,母亲赶紧用一块白布裹好藏在小孩不知晓的地方。 “三月三”祭拜密蒙树是壮家人血脉里流淌的虔诚。平日里,摘取花麦是不用祭拜的,也不是所有的人家都要去祭拜花麦,有的人家重于仪式才这样。父亲一生都在讲究仪式。 夏天围塘打鱼,父亲常用花麦的叶子在塘边的石块搓出泡沫,不久,塘里的鱼便陆续浮头。当然,我们吃黄花饭不会头晕,反而能感到清新。 有一年秋后,一个亲戚来找父亲,行色紧张。原来他家儿子谈了个对象,“三月三”刚好轮到对象的父亲做头。凡是做头的,全村的五色糯米饭均由其负责。对象的父亲需要花麦数量较大,正苦于这事。对象只是把这苦恼说说而已,亲戚却较真了,因为当时对象的父亲不大满意这门婚事。亲戚得知父亲家里常年备一些花麦,便对姑娘许诺了这事,姑娘很感动。亲戚觉得效劳的时候到了,让父亲无论如何都要帮一帮。母亲觉得人要有成人之美,父亲便把高挂于屋檐下的30多捆花麦全捐了出来。虽然我们小孩有些惋惜,但碍于父母的决定,我们只能迎上笑脸。 每逢“三月三”,人们蒸糯米饭少不了用枫叶、紫兰等,但人们吃得最多的还是用花麦制作的黄花饭,送出去的也多是黄花饭。特别是清晨,家家户户在揭开蒸笼时,那股黄花饭的香味能把熟睡的人熏个激灵,整个村庄都被这一股清香包裹。 “三月三”带给我最大的快乐是五色糯米饭。确实,没有哪个民族能像壮族这样,用一碗色彩艳丽的糯米饭寄托对生活的高追求与殷殷期盼,这不得不让人重新审视平常事物中隐藏的诗意与幸福密码。 “三月三”期间,手捧一碗高颜值的黄花饭,相信它会给我们的生活增添一抹亮色、一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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